水藍色天空

楊乃文~靜止

寂寞圍繞著電視 垂死堅持 在兩點半消失 多希望有人來陪我度過末日

空虛敲打著意志 彷彿這時間已靜止 我懷疑人們的生活 有所掩飾

嗯 垂死堅持 嗯 全部消失(已靜止)

衝動在瞬間消失 夢被稀釋 不停轉動著手指

我幻想美麗的生活 何時開始

時光不經意流逝 像顆在耗費的電池 我感到有點失落

無法抑制 嗯 垂死堅持 嗯 全部消失(已靜止)



上週五在開會時傳來耳語，我隔壁的女同事正在”被處理中”...，亦即她可以收書包回家明天不用來上班了。這事在我們這種鬥爭激烈的大公司一點都不意外，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其實我也挺像打不死的蟑螂，直屬老闆換了三個我還努力的撐著，九月份待滿四年不禁心中一陣竊喜，領Ｎ＋１的值數可以從４起跳了，這可是元老級才能享有的資格，這份工作錢多事少離家近，只是充滿了無力及討人厭的權力鬥爭，我不是挺想繼續玩下去，但看著這份塞牙縫的薪水，想想還是就這樣吧，反正母親的離去讓我無心工作，就這樣耗著吧，只是日復一日在做著領Ｎ＋１的美夢。



只是我的新老闆遲遲沒有動手解決我，一方面我大著肚子現在處理我頂難看的，二方面我也夠悍，雖然一心求仁但刀箭飛來時本能就會悍然頂回去，三方面我在工作上也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四方面我不鬥也不被人所動，所以他很難玩死我，就這麼晾到現在，刀光劍影中一年也過去了，我倒像個紅塵隱士完全無傷，哎．．其實有時候能被人決定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真的對這份工作已經無心了，為什麼不賞我個痛快呢。



工作也十多年了，從來沒有這麼不想工作了，母親的離開給我很大的影響吧，忙碌的工作會讓我沒有時間想她，但我其實是想時刻回憶她的，我也即將年過三十五了，人生如果有什麼值得留念的，絕對不會是這個工作環境這些人。



只是忽然想起了”靜止”的歌詞，是吧我的同事們很多都在做垂死堅持吧，堅持著自己沒有錯，堅持著自己的工作價值，堅持著什麼，而我什麼都不想堅持了．．．



~2004.10.26

我承認我的腦袋瓜裡總是會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我母親以前常懷疑我是不是腦袋長瘤否則這麼會這麼難管教？



那天和先生在法國的旅行到了尾聲在尼斯漫步，某個商店的櫥窗內置放了好幾種生物的標本栩栩如生，不知為什麼我又想到了我媽。



我跟老公說：為什麼人死了後不能變成標本，我只要在家裡找個房間讓媽躺著，就當她是生病了始終睡著，我每天早晚還是可以去跟她說說話當她還活著一樣，而且不用打點滴接一堆管子，不用幫她翻身擦澡，連餵飯找人照顧她都不必，這不是很好嗎？



我老公聽了之後都快瘋了！可是我真的覺得我這是一個很棒的主意呢！！！

~2004.05.18

在我失去了親愛的母親之後，意外的我領到了第三本媽媽手冊了。



在擁有了滿分的一女一兒後，面對這個意外來訪的小"胚胎"，我們都有點遲疑了...



先生一向喜歡小孩，所以他就欣喜接受了，而我潛意識的認為也許是媽媽回來做我的小孩，所以我也想把它留下。



只是我們二個都在上班，公婆一個年紀大一個有高血壓，雖然他們都很願意幫我們帶小孩，但在經歷媽媽的事件後，我倒是不忍起來，何苦在他們辛苦了大半輩子之後仍不得閒沒有自己生活的自主權？再者我年紀也大了，懷孕畢竟也是件辛苦的事，尤其對身材的影響更是明顯，但總總考量似乎都無法敵過因為我在這個時間點懷孕了，怎麼樣我都不可能不要它。



生命就是這樣吧！失去一個又得到一個，只是這得到的終究無法安慰失去的痛；第一本手冊時是少女初為人母的喜悅，多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興奮；隔了五年後的第二本手冊是既喜又憂的，喜的是好不容易又盼到了第二個寶寶，憂的是不知是否能如願擁有個男孩；第三本手冊是我從來都沒想過會拿到的，這時的我只是個一個充滿哀傷的母親了。



我的第三個寶寶，你是幸福的，一出生就住在我們又新又大的房子裡，將擁有姐姐哥哥的疼愛與照顧，我只是想出生後的你會不會將不像姐姐哥哥們那麼愛笑，而總是憂鬱著，因為懷你的母體在孕育你的十個月裡始終是哀傷的...

~2004.04.29



後記: 2005.03.15,這張超音波就是現在的小三, 他已經快四個月大了...個性沈穩而安靜,還好並不像我所擔心的那麼憂鬱...

那天看到中國時報浮世繪和龍巖建設合辦一個徵文活動~"給天堂的家書"，想了想把前幾篇對母親的心情整理了一下在截稿前一天寄了出去。



自己一直是個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它規定字數要八百字內，我就老老實實地一直按word功能鍵的字數統計計算刪減，直到把字數控制在八百字內；投稿是一種抒發就像是在網站上披露心情一樣，當把稿件投入郵筒時，心情就愉悅了起來，感覺就像是媽媽真的會收到一樣。



沒想到我老媽真的神力無邊，主辦單位說收到了近千封稿件，優勝十名佳作十名，我居然入選了佳作，算算錄取率為２％也是難得啦！



我跟老哥老姐說，媽真賞我飯吃，獎金三千外加半年免費看報，也真不賴！還記得十幾歲的時候也用了老媽的生日參加抽獎活動得了二台吹風機，想想老媽可真是神力無邊！



那天我老公又在廚房嫌棄我笨手笨腳時，我頭也不抬悠悠地跟他說：沒關係你儘量嫌，慢慢說！你給我當心點，你丈母娘現在威力大的很...哈哈哈！



附錄~投稿原文

給天堂的想念～答案



母親想必不知道自己已成為這場典禮的主角。

若知道大家這樣專程為您而來，一定會感到萬分抱歉。其實麻煩大家的還不只這些，住院期間大家一次次地遠道來為您加油打氣，您要全知道了肯定會紅著眼連聲說真是麻煩大家了。



其實您已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我們這段日子生活中的主角，每個人對您都有無限的懷念。記憶中您從來都在為別人而活，以前在照顧我們老了在照顧孫兒，說您老其實您也才六十三歲，所以您的提早離去令我們格外心疼，去年底您忍了很久的上腹痛沒想到居然會是可怕的膽囊癌，哥哥帶著您醫院不知跑了多少趟，沒想到只能證實情況已無法挽回，想想真無奈即使身為知識份子的我們面對您的病況卻是束手無策，在生命面前真的只能謙卑啊！



您很快就離開我們了，一切發展快速地令人難以招架，但也只能默默承受命運的安排，您沒有跟我們說再見就走了，沒有呼喚我們的名，沒有交待任何事情，平時最愛和您拌嘴的父親只要一想到您就掉眼淚，這些您都知道嗎？



那天陪在您身旁看著您漸漸失溫，不斷地在您耳旁告訴您要放下一切牽掛前往天堂與佛祖相伴，在最後力氣放盡時您流下了眼淚終於脫離苦海，但我不懂到底是死亡的過程痛苦？還是看著心愛的人死亡的過程痛苦？



一個人的時候，各種念頭千迴百轉，為什麼是媽媽？為什麼這麼快？為什麼都來不及？為什麼這不是夢？為什麼時光不能倒轉？我每天醒著的時候都不斷地在想我們有沒有錯過些什麼？但天地之大，誰能給我答案？



媽媽您能給我嗎？



我永遠記得你病危住院的某一天，那天大雨滂沱，沒在人前掉過一滴淚的我，一個人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崩潰大哭，我終於要徹徹底底面對以後再也沒有媽媽會做我愛吃的菜，會在深夜裡打電話問我是否平安到了台北，我再也沒有一個懷抱可以安歇，我終於要被迫長大，而這一切我都無力挽回。



那天看著您的呼吸逐漸停止，您的臉龐恢愎了往常的寧靜而不再有病痛的折磨，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害怕死亡，等到那刻來臨時我將不會恐懼，因為我知道媽媽你已經在天堂的那一邊等我。

~2004.04.15

明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媽媽離開我們的第45天。

年紀愈來愈大對生日這件事也愈來愈淡漠，唸書時以收到禮物的多寡做為人緣好壞的指標，禮物愈多愈代表是風雲人物；談戀愛時，用創意及鮮花來評量男朋友愛我的程度，可惜我二任男友都是剛正不阿不擅浪漫型（也許一開始就挑明說不會浪漫也是省事的一招），有頓燭光晚餐吃已經是了不得的祝壽大禮了。

家裡人倒是不時興過生日，大概是父親生性不喜多事，他認為過生日吃蛋糕是很多餘的、學外國人的玩意兒，再加上蛋糕也不合他台灣人的口味，所以記憶中我們家沒過過什麼生日，唯二兩次好像都是為了我這個嬌縱的小女兒過的，一次是小學時我成績一向名列前茅，從沒讓母親操心，媽媽特意約了老爸到西點麵包店買了個八吋蛋糕，爸爸騎著二行程的鈴木機車載著老媽把蛋糕拎回家，我們三個小孩看了可真新奇，拆綁繩時也格外小心翼翼，媽媽慎重地把保麗龍盒掀開後，才發現經過騎車的震盪，那些奶油花捲大多都變形了，不過這無損潔白蛋糕的魅力，我們搶著插上一枝一枝俗豔的小蠟燭，點火關燈小聲地唱著生日快樂，再一鼓氣地把火吹熄，現在想想媽媽應該是當時最快樂的人吧！在那個經濟不寬裕的時候，她能夠說服她的怪脾氣老公買蛋糕滿足小孩子們的心，我們有多開心，她就比我們開心十倍吧！

還有一次是我過十七歲生日時，家裡經濟好多了，我準備要考大學，姐姐和媽媽幫我準備了蛋糕，哥已經離家去唸大學，忘了老爹跑哪兒去了，反正當時家裡只有我們三個女生，那時候的蠟燭已經進化到是數字型的，我們還照了些相片做紀念；這提醒了我下回回高雄老家要把相片找出來。

因為家裡人都不重視過生日的儀式關係，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爸爸哥哥姐姐和媽的生日，老公常說我們家這件事很誇張，可是三十幾年下來一直都是如此，媽和爸也都很不喜歡我們給他過生日，反倒是公婆和小姑的生日我記得清清楚楚，該進貢裝乖的日子可千萬不能忘。

如果說我真要記得家裡誰的生日的話，應該還是媽媽的，有一年有個母親節的活動，要消費者把母親的生日寫下參加抽獎，我因此得到了二台吹風機，所以我知道30年6月2日是媽媽的”行政”生日，也就是她身份證上登記的生日，但她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她也從來不說。直到她過世後我們翻查爺爺留下的手抄本祖譜才知道正確的答案是農曆十二月廿日，這個日子想必父親也是不知道的吧！

也不曉得為什麼中國人都這麼不擅於表達感情，媽媽沒跟我們親親抱抱過但對孫女兒們可是一點兒都不吝嗇，我算是家裡頭比較洋化開放的，在我歸寧那天媽催我上車回台北時，她一時情緒上來哭了出來，惹得我這個一向笑嘻嘻的新娘子也跟著哭了起來，車也不上了跑去抱著媽媽要她不許哭；再來就是她開刀生病住院的那段日子，我再也不吝惜給她大大的擁抱與親吻，就像我寵愛我的女兒一樣。

媽媽是過去了，生日對我來講也有了不同的意義，我想從今以後我再不能保有單純過生日的心情了，蛋糕也許照吃，禮物也許照收，朋友的祝福也許微笑以對，但我的世界已經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

~2004.03.25